小橘柚子的喜欢
晚间时分,一行人落脚馆驿,王一博欲招此处的郎中来给肖战诊脉,可偏偏两位郎中都不在驿站。
驿长亲自登厢房的门赔罪:“年长的那郎中前些日子摔伤了腿,告假回去养病。原本还有一个郎中,不巧前日他娘子生产,下官怕他忧心,想着此处馆驿人烟稀少,驿站内也少有人会头疼脑热,便斗胆准他回家两日。还望小将军恕罪。”
他们原本在这儿也就能待上一夜,驿长又亲自登门,王一博也不好怪罪,只得作罢。肖战依旧身上不爽利,没怎样用晚饭,强撑着吃了几块绿豆糕,便早早歇下。
肖战歇下后,王一博不得闲,既要调派人手好夜里看管罪臣,又要与刘兆商议回京后诸事安排。
如此一忙活,便到了月上中天,...
晚间时分,一行人落脚馆驿,王一博欲招此处的郎中来给肖战诊脉,可偏偏两位郎中都不在驿站。
驿长亲自登厢房的门赔罪:“年长的那郎中前些日子摔伤了腿,告假回去养病。原本还有一个郎中,不巧前日他娘子生产,下官怕他忧心,想着此处馆驿人烟稀少,驿站内也少有人会头疼脑热,便斗胆准他回家两日。还望小将军恕罪。”
他们原本在这儿也就能待上一夜,驿长又亲自登门,王一博也不好怪罪,只得作罢。肖战依旧身上不爽利,没怎样用晚饭,强撑着吃了几块绿豆糕,便早早歇下。
肖战歇下后,王一博不得闲,既要调派人手好夜里看管罪臣,又要与刘兆商议回京后诸事安排。
如此一忙活,便到了月上中天,王一博才得以往厢房回,走没多久,打老远瞧见屋门口站着一个人。门上灯笼撒下淡淡烛光,笼出他一撇清瘦身影。
可不正是肖战,只穿单衣,站在风口里。
身上本就不舒坦,还吹凉风,王一博暗自责怪他,加紧脚步走过去:“不是睡了么?站在外头做什么?”
肖战打了个哈欠,眼角洇开眼泪:“我睡不着,一直做梦。”
王一博走后,肖战迷迷糊糊睡了一阵,便开始做梦,光怪陆离琢磨不透,既梦到拜堂成亲那会儿初遇王一博的光景,又梦到去将军府做帮厨的日子里与王一博的一夜夜作伴。
梦里忽又光影变幻,他在将军府里迷了路,不知在找什么,找到王一博的院落,明明王一博在院儿里,眨眼他又不在院里。梦里肖战以为自己眼花,揉揉眼再看,却见眼前不知何故突然卧了一头鹿。肖战惊喜,想去碰碰那头小鹿,双腿却不得动弹。那头小鹿也瞧见他,站起来蹬着蹄子朝他狂奔,一头撞进他怀中消失不见。
肖战便醒了,醒来看着屋里空空,闻不见王一博的信香,随之心里也空空荡荡。越躺越是想王一博,肖战只好来门口干等。
肖战被王一博拉进屋子里,亦步亦趋跟着王一博,王一博脱外袍,他贴着,王一博倒茶水,他亦贴着。
王一博失笑:“今日怎这么粘人?”
肖战羞于说自己想王一博的信香想得紧,遂找借口:“我是看你几时要睡,明早还要早起呢。”
王一博笑呵呵推肖战先去床上躺着:“好好好,就睡,你且等等。”
肖战窝在被褥里等王一博,王一博在外头叫了水洗漱,肖战等一刻等不来他,等二刻也等不来他,直等得心焦,频频掀开床帘偷瞧。
王一博察觉他几次三番偷看,觉得好笑又疑惑:“偷看我作甚?”
肖战趴在床上掀开一角帷帘,只露着一张脸,催促:“也不看看几更天了,我倒要看你怎么磨蹭呢。”
平日里他洗漱也是花这些工夫,也不见肖战催,今日肖战不知怎了,急性子急脾气。王一博虽不解,也没放心上,赶紧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陪他。
王一博这厢刚躺好,身边肖战便迫不及待拱进他怀里,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,深深嗅几口。
王一博忍俊不禁:“你今日……”
“我今日怎么?”肖战埋在他怀中闷声问。
斟酌片刻,王一博没说,摸了摸肖战后脑勺,揽他在怀里:“无事,睡吧。”
*
有王一博在,肖战一夜无梦,沉沉睡到第二日天大亮。临行前驿长亲自送来两篮子青梅,新摘下来,还凝着露水。
“昨夜郎中都不在,怠慢了小将军,还望小将军见谅。下官的驿站偏僻简陋,没甚好东西,院里的青梅乃下官亲自栽种,刚到时节,小将军和刘御史尝个鲜。”驿长亲自将那两篮子分给王一博与刘兆。
肖战不知自己为何乍一瞧见那篮子带露水的青梅,口里顿时唾液直冒,馋得舌头发酸。
马车启程后,肖战迫不及待拿了两个擦擦干净往嘴里送,嘎嘣脆的青梅,越吃越舒爽,胃口登时好了七八分,不知不觉七八个下了肚子。
王一博看他吃得香,叮嘱道:“早饭不好好吃,这会儿逮着青梅吃这么狠,当心反酸,路上又吐。”
肖战摇头似拨浪鼓,青梅咬得咯吱咯吱响:“这会儿好受多了。想必我是前头大鱼大肉吃多了,腻味积食,才至吐了几回。昨日我空了一日肚子调养过来,且这青梅又清爽,吃起来胃口好很多。”
肖战捏了一颗梅子递去王一博嘴边:“你尝尝呢,很好吃。”
王一博瞅了瞅那颗青梅,半信半疑:“这会儿已到了梅子落果时节吗?我总觉得那驿长急着送礼,摘早了。”
肖战将梅子往他唇缝里塞:“不早,酸酸甜甜正正好。”
王一博将青梅含进嘴里咬碎,一股酸涩汁水蔓延唇齿。王一博顿时皱眉苦脸说不出话。
肖战一头雾水:“怎么了嘛?”
王一博吐出梅子核,酸得牙根发麻,囫囵吞下:“你爱吃这种味儿的梅子?”
肖战嘎嘣嘎嘣咬青梅,不以为意:“嗯,你不是爱吃酸吗?这会儿怎这点子酸就受不住了?”
王一博看肖战一口一口不见停,不由得嘴角下撇:“少吃些,当心牙口。”
“知道知道,我再吃几个就不吃了。”
肖战独自一个吃得欢实,不知不觉吃没了小半篮子。王一博怕他吃太多伤身,不准他再动,怕他看见青梅会嘴馋,晌午歇脚时将剩下大半篮子赏给了赵长千。
赵长千兴高采烈拎着去和弟兄们分吃,几个汉子一人分得一把,围坐一圈往嘴里塞,七八个汉子里有四五个当即龇牙咧嘴,道青梅太酸。
可既是小将军赏赐,他们也嫌弃不得,只能强装镇定,一个一个往肚子里硬塞。一篮子青梅也不全然是酸的,可甜的也不多,赵长千吃了几颗酸梅子的苦,不敢再赌,苦着脸挨个硬吞下去,有两个梅子连核都忘了吐。
刘兆这头又凑来讨一碗肖战熬的粥喝,一边儿吹着粥上热气一边儿感叹:“我那一篮子青梅,酸多甜少,甜的是甜,酸的也真酸,我这口牙险些酸没了。”
肖战搅着陶釜中的粥米,满腹疑惑:“酸吗?我怎觉得正好呢。”
刘兆眉头皱得紧:“怕是你太好运,挑中的恰都是甜的,我太倒霉,酸的都跑我这儿来了。”
王一博一想起马车之上吃的那颗青梅,便牙根泛酸:“我吃着也酸,只他不但不嫌酸,还喜欢得很。”
刘兆笑道:“看不出来,肖公子竟是这么爱吃酸吗?我不行,我怕酸。我府上,只我夫人有一段日子很能吃得酸。”
王一博喝着粥没当回事,肖战手上却猛地一顿,若有所思。
王一博喝了一口粥,将食盒里的糕点递给肖战:“今日不逼你喝粥,吃些糕点。”
肖战被他喊了几声方回神,赶忙接过糕点心不在焉吃起来。
午饭后上路,肖战偷偷给自己探脉,探了又探,没探出什么名堂。他在渝州时光顾着问胡大夫何为喜脉,却忘了摸一摸旁人的喜脉究竟如何。岐黄之术他只学得皮毛,真到用时,压根儿摸不出脉象。
肖战有些失落,脑袋靠在马车上走神。王一博不知他上次没吃避子药,也不会疑他有孕。他若与王一博说了,万一不是喜脉,平白叫人空欢喜。万一路上诊出喜脉,会否又叫王一博关心则乱耽搁正事?
眼看就要入洛阳地界,肖战左右思量,犹豫究竟要不要路上在其余馆驿着大夫诊脉。
王一博察觉肖战似有心事,问他如何。
肖战恍然回神,思索片刻,岔开话:“我想着,年里我送了礼给太夫人、老夫人与少夫人,亦答应过给你一个礼。可到眼下要送你什么都还没着落。”
王一博笑了:“那你好好想一想,等我们回洛阳,你再送也不迟,我不着急。”
肖战忽然又很想念王一博的信香,钻进他怀里,不动声色摸了摸自己小腹,勾起嘴角:“那好呀,等到了洛阳,我想好了,就送你。”
*
一行人又马不停蹄赶了几天的路,入河南道,临近洛阳地界。肖战又换回小厮打扮。这几日也不总太平,路上肖战又吐了几回,吃什么吐什么,喝水都吐,除了吐就是瞌睡。
王一博担忧肖战,要叫驿站的大夫来看。肖战却执拗得很,怎也不肯。这几日肖战不止爱吐,脾气也不大好,遇事气不顺便会摆脸子发牢骚。
王一博不知为何肖战忽然比往日任性娇纵,可他虽倔强气躁,却也拿捏着分寸,无伤大雅。他那张巧嘴能言善辩,发起脾气来王一博惹不起劝不动,只好随他性子,不招大夫。等回了将军府,叫府里的大夫给他瞧看也是一样,还更放心。
一行人到洛阳城门外几里地,莫东光领圣旨出城相迎。莫东光素来快意恩仇直爽豪迈,下了马来,见过王一博与刘兆,提着刀在几辆囚车前溜达好几圈,刀下生风在那几个罪臣面前耍了好一阵威风,骂了个痛快才上马领路。
既回洛阳,王一博与刘兆头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。王一博顾不得先回将军府,遂嘱咐赵长千好生先送肖战回府去。
阔别稍久,肖战终于又回到将军府,此回再度看见威风凛凛的府门,肖战顿生隔世今生之感。短短数月,时过境迁,他心境已大不同了。
回府后肖战沐浴更衣,头等大事是要先行向太夫人与老夫人请安。
太夫人这几个月来胖了些许,脸色红润精气神好,只是还糊涂着,不认得人,抓着肖战的手喊“孙媳妇”,却不记得自己孙子如今多大。
老夫人一如既往磋磨于堆积如山的账本,拔簪搔头,无尽烦来无尽愁。见肖战来请安,老夫人如蒙大赦,拽了肖战的手与他咬耳朵:“可算将你盼回来了,回头我悄悄送两本账簿去你院儿里,你偷偷地核算,照例是莫让人知晓。”
肖战想着能替长辈分忧也算尽孝,更何况……更何况他心里也有了旁的打算,将军府上的事,多懂些也好。
为求礼数周全,肖战最后又去了一趟南苑,求见李茹茹。出来迎他的竟是合香。
肖战与她久别重逢,大吃一惊。
合香向他福身:“奴婢见过公子,少夫人请公子进屋。”
肖战随合香进屋去。李茹茹歪在贵妃榻上读一本《柳毅传》,佟嬷嬷守在她身旁。
肖战瞧见佟嬷嬷,不敢不遵礼,便行了跪礼。李茹茹打量他许久,意味不明笑了,挥退佟嬷嬷,命合香搬来椅子给肖战。
“你陪着王一博南下一趟回来,模样大变了。”李茹茹叹道。
肖战听不懂她话里何意,答道:“风餐露宿奔波劳累,难免憔悴。”
“憔悴?你可真是谦虚。我是说你如今风韵更浓了。”李茹茹合上那本《柳毅传》扔去边上,意味深长,“这便是有乾元的坤泽吗?一行一举,一神一韵都别有韵味。”
李茹茹说起话来不知羞,肖战不知如何接话,只好装哑巴。
李茹茹支着下巴幽幽地埋怨道:“你们二人这一路相伴想来蜜里调油自在松快得很,我待在洛阳可就不好过了,府里府外的事扰得人烦不胜烦。”
肖战不知李茹茹烦什么扰什么,继续装傻:“不若我过几日再调几味草药,缝了香囊给少夫人安神静心。”
李茹茹目不转睛望着肖战,直把肖战看得寒毛卓竖,又收了神色摆摆手:“罢了,我也烦心不了太久,以后就轮着旁个烦心了。我乏了,你先退吧。”
肖战起身告退,临走时李茹茹又叫住他,说了一番耐人寻味的话:“肖战,你如今是有荣华富贵享,有乾元宠爱心疼。兴许你觉着王一博后院只我与你两个,他心里只你一个,日子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并不很难。可你也要记得,世事多变,再位高权重之人,也有身不由己之时。”
肖战疑窦顿生,想开口问,李茹茹又撵他。肖战无奈,只好出去。
合香送肖战出南苑。
路上肖战忍不住问她:“合香,你几时出了牢的,以后都在少夫人这儿当差吗?”
合香笑意从容:“回公子的话,奴婢得小将军与少夫人恩典,重获自由之身,感念少夫人当初救命之恩,从此以后都伺候在侧,恪尽心力。”
肖战也放下心来,释然一笑:“如此便好,望你以后一切顺遂。”
合香看出肖战因方才李茹茹一番话心事重重,遂劝他:“公子也不必多想,少夫人便就是那性子,有时叫人摸不着头脑。”
肖战心不在焉地,顿了一会子,才点点头,笑了一笑,默然不语。
*
肖战自李茹茹院子里回去,素琴做好了他爱吃的玉露团给他解馋。肖战从前很爱吃甜,这回吃了没几口就吐了,把素琴吓一跳。素琴当肖战不爱自己手艺了,伤心难解。
若是从前,肖战必然要耐心哄一哄素琴。可这几日肖战本就心气儿不顺,又因李茹茹那一番话,心烦意乱着,忍着恶心将最后一个咽下去,匆匆抱着蜜饯躲去屋里谁也不想见。
窝在卧房里,肖战揉着蜜饯的耳朵和尾巴,蜜饯却不许他揉。蜜饯许久不见肖战,不大爱搭理他,又躲不过逃不脱,就挥爪子与他打架。
“几个月不见,你生分了,连你爹也不认了?你每日都是吃谁的喝谁的?”肖战和蜜饯对打,气冲冲训它,“你可是靠着我过好日子的,若惹恼了我,我可不要你,放你过苦日子去。”
话音刚落,肖战忽地又想起李茹茹所言。他可不也是靠着王一博过日子的,若世事多变,又或王一博有个什么身不由己。可不他又要遭殃?
思及此,肖战心生恼火,放蜜饯自己去耍,往床上一歪。等王一博回来,他可要好好告上一状,问问王一博,李茹茹此话何意。
*
肖战打着瞌睡等到天黑,等不得王一博来他院子,只等来传话小厮,说是小将军方回府里,要去太夫人与老夫人处请安,要公子暂等小将军一道用饭。
肖战一整日都盼着王一博回来看他,他又有些想念王一博的信香。既要他等,那就等吧,便叫素琴先派人去传菜。
等了半个时辰,又来一小厮传话,道小将军去了少夫人处,有急事相商,顺道留晚饭,要公子先行用饭。小将军饭后就来。
肖战火上心头,蹭蹭直冒,可又不好发作,三下五除二塞了一肚子饭菜,吃过就吐了个干净。素琴说要叫大夫来看,肖战犟驴一样地不准,叫人撤了饭菜送来热水,他匆匆洗漱后就熄了灯。
他才不等那劳什子小将军。什么东西,一回洛阳就惹他生气。
月上梢头时王一博回了肖战的院子,招来素琴问肖战今日等他时的光景,听素琴所言,猜出肖战气恼他了。王一博默默叹气,在偏屋洗漱过,蹑手蹑脚进正屋。
正屋伸手不见五指,王一博借着月光摸去床上,钻进被窝轻手轻脚拽肖战的衣角:“阿赞,阿赞,睡了吗?”
肖战虽白日瞌睡,可因恼怒,其实一直未曾睡着,闭紧双眼装睡不理人。
王一博叫不应,自言自语解释:“我自宫中回府,先去祖母和母亲那里请安,又因有急事,事关国公府,才在南苑耽搁了。”
肖战听见王一博解释,气消了一半,装作梦里翻身,攀上王一博脖颈埋进他怀中,哼哼几声气,继续装睡。
王一博当肖战真睡着了,也揽上他的腰,一下一下轻抚,一不留神摸着了他腰上的痒痒肉。肖战一个激灵,硬着头皮继续装睡。
王一博愣了下,忽而笑出声,又问:“阿赞,睡了么?真睡了么?”
肖战依旧不吭声,装得沉。王一博猜出他气未全消,这段日子也看惯他耍小性子,心中了然,不戳破,继续自言自语:“就吃了几口饭菜,不合口味,想吃你做的。过两日你做给我吃。”
肖战不搭理他,搂他脖子的手却紧了几分。王一博如释重负,埋首于他发间,拍着他的背哄:“睡吧,不恼了。我明日要上早朝呢。”
第二日王一博去上早朝,留了小厮叫府里大夫来给肖战诊脉瞧病,肖战非要等王一博回来,当着王一博的面诊脉。
大夫无奈,拱手行礼,苦口婆心规劝:“公子切莫讳疾忌医,小病不治大病来找。老夫给公子诊过,将脉案呈送小将军看也是一样。”
肖战万分祈盼王一博守着他一同诊脉,若真诊出喜脉,他好看看王一博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。
肖战摇摇头,固执己见:“我不,我就是要等小将军回来,要他陪着我,你再来诊。我不是甚大毛病,不急于一时。”
大夫与素琴磨破嘴皮子说不动,只好作罢,灰头土脸的素琴送灰头土脸的大夫出去。
送过大夫,素琴在院儿里招来几个丫鬟小厮,叮嘱他们几个近日伺候时尽心些。肖战这几日不知怎了,自打从渝州回来,一改从前温顺和睦,脾气愈发见长,难以捉摸起来。素琴挠破了脑袋也未想明白。
于是乎大夫、素琴与肖战都盼小将军今夜早些回来,好让小将军看着公子诊脉。可偏巧了,小将军今夜没回来,赵长千亲自回府传话,说小将军要连夜提审渝州犯官,要公子早些歇息。
肖战的盼头落了空,再无心思管什么诊脉不诊脉,晚上一口饭没吃,一头扎进被褥。无王一博在身侧,肖战睡不安稳,紧紧环住被褥埋头嗅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牡丹信香,方能安稳些。
用力嗅了好几口,肖战又思念又委屈,小声埋怨道:“一天两天地不见人,哪里像这一路上,天天都能守一块儿……洛阳一点儿也不好……”
*
肖战第二日又待在屋子里等王一博回来,趁闲帮老夫人算了些账目,可不知为何,算盘珠子拨拉几下他就止不住犯困,哈欠连天,只好放下纸笔算盘,躺去院儿里贵妃榻上晒太阳。
从前在渝州,老人家常说,身上不爽利,多晒晒太阳能好些。
素琴看肖战无精打采,又想叫大夫来看。肖战这回直截了当地冷了脸,也不发火,只淡淡问了句:“我不是说过等小将军回来么?”
素琴被他震住,再不敢说话。
冷过脸肖战又当即后悔,说到底素琴也是关心他,并无错处,反倒是他,近来不知怎么,总莫名其妙心烦气躁,看谁都不太顺眼。
肖战叹口气,跟素琴赔不是:“素琴,你们莫要多与我说话了,我近日脾气不顺,非是你们做错事。你们千万离我远些,免受殃及。”
说罢,肖战径自起身,欲再躲回屋里去,免得再情不自禁冲旁人发牢骚。
素琴战战兢兢百思不解目送肖战进屋,听得肖战临走前不耐烦地嘀咕。
“今日黄鹂多叫了三声。”
素琴抬头看枝上黄鹂鸟:“……”
当晚王一博是回府了,饭后回府,一回来就马不停蹄扎进北苑书房处置公务。
肖战得了小厮传话,关起门来独自气闷半晌,自说自话将自己劝住,拎了些点心去找人。
今夜长富当值,替肖战敲门求见小将军。肖战进书房后,就见王一博正将一本折子塞进书堆里,又往上压了好几本书。
肖战察觉出一丝不对劲。
“你怎来了?”王一博问。
肖战放下提盒,端出热腾腾的糯米糕:“你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,我担心你饿,给你送些吃食。你在处置什么公务呢?”
王一博捏起米糕来吃:“无事,此次渝州之行我有功,圣上要赏我许多,我受之有愧,想写个折子推掉些。”
肖战瞥那本被塞进书堆的折子,漫不经心:“那你写吧,我陪着。”
王一博手指尖点着桌子,分明在想事儿:“嗯,我还没想好,今日先不写了。你这两日身上如何?我听素琴说你不肯叫大夫来看。”
“我好多了,不必看。我也是懂一些医术的,身子骨如何我有数。你忙你的,不必担心我。”肖战替王一博倒茶水。
“嗯……”王一博心不在焉喝茶吃米糕,心事重重。
“你怎了?我总觉着你这几日有事。”肖战审度王一博脸色,问道。
王一博斟酌其词:“是我祖母,在东苑窝了太久,待得闷。你也知她状似孩童,贪玩爱新鲜,总闷在一处爱不高兴。我想着送她去别苑散几日心,又不大放心,她很喜爱你,我想你跟着陪陪她。”
肖战垂着眼,未置可否。王一博心怀几根忐忑,小心翼翼等着。
肖战不言不语,叫王一博等了良久,才忽然地笑起来:“成啊,老人家身旁该有人陪着,热闹才好。”
王一博微讶又惊喜:“你当真愿意?”
肖战笑眯眯弯着眉眼,意味深长:“我自然愿意,祖母最大,我要紧着她来,反正就算我不在,将军府里又不会出什么幺蛾子。”
王一博眨巴眨巴眼睛,笑而不语,没接话。
*
肖战第二日启程,带上素琴和蜜饯,跟着太夫人车驾,花了半日工夫到了别苑。说来别苑也是老地方,肖战熟得很,自然而然住进了当初那座江南小院。
当初住来此处是迫不得已,他心中多怀怨气,如今住来此处虽不是迫不得已,可王一博打着太夫人的幌子急忙忙要将他支来此处,定然有事瞒他,依旧叫他心怀怨气。
南下的路上他就教过王一博,不准骗他诓他瞒他。王一博倒好,屡教不改,一犯再犯,死性难移,一有什么事,依旧只想着遮遮掩掩。
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,此话不假。可见就是欠教训,他骂得少了。
一刀下去,劲风横扫,枝断叶落。肖战双手握刀柄,气息未乱,眼眸之中三分杀意。
素琴和几个小丫鬟呆站在一旁,瞠目结舌。
“公子好刀法……”素琴不懂武功,只知道肖战刀锋凌厉,便心服口服地夸。
肖战挽刀花,耍了个收刀势,故作深沉:“三脚猫功夫,不足挂齿。”
路上跟着王一博他也就学了这几招。
素琴由衷赞叹:“公子如今长了好多新本事啊。”
肖战挠挠头,难为情道:“谬赞,谬赞。”
将刀交给侍卫,肖战解着束袖,问那侍卫:“将军府有传信吗?说小将军何时来?”
侍卫言辞闪烁:“该是……不出几日……”
“哼。”肖战冷哼。
侍卫与丫鬟们一齐噤声,生怕肖战又气不顺。
肖战倒是没发脾气,将束袖递给素琴,转身就走,脚下生风,将一众人甩在身后。
若是再不来,便永远别来了,儿子也不给他认。
肖战在别苑等了两日,头一日耍刀问那侍卫的话,那侍卫应当是传话回了将军府,第二日将军府送信来,乃王一博亲笔,洋洋洒洒满篇赔不是,说翌日休沐,就来别苑。
肖战歪在贵妃椅上,扇着蒲扇,漫不经心读完,将纸扔去边上,闭目养神。
素琴坐在一旁吃点心,提醒肖战:“公子,才四月里你就扇扇子,会否早了点,当心着凉。”
肖战揉着腿上的蜜饯,叹气:“不妨事,我热得很,燥得很,我有数。”肖战又扇了会儿风,“今日你陪我去给太夫人请安,咱们问得太夫人爱吃什么,明日我们一起下厨,做好等小将军来,一起去陪太夫人用饭。”
也顺道,给那混球做几样菜。
素琴傻乎乎吞下一块芙蓉糕:“好嘞。”
又一夜肖战没睡好,没有王一博陪伴身侧,闻不着牡丹信香,肖战总睡不安稳,夜里睡不安稳,白日就更急躁恼火。肖战自回了洛阳,无一日是全然顺心的。
天亮后用过早饭,肖战带上素琴去厨房,要做几道太夫人爱吃的菜,再做几样王一博爱吃的菜,等着王一博来。
如今别苑下人都认肖战是主子,肖战来下厨,所有人恭恭敬敬打下手。满厨房的人做着饭菜,忙到中午,才听外头侍卫姗姗来迟传话,说是小将军到了。
他倒是悠哉悠哉一点儿不急,从前休沐天一亮就能赶来别苑,今日倒好,都快中午才磨磨蹭蹭过来。
肖战不咸不淡搅着锅里的汤:“那他到哪儿了?能传饭了么?太夫人可还饿着肚子空等呢。”
那侍卫道:“小将军本是要来找公子的,恰遇上莫将军点兵归程,莫将军与小将军有要事相谈,就跟着来了,两人正在桃花园子里说话。”
肖战憋了一肚子气,长长一叹:“行吧行吧,他是大忙人。素琴,你先将太夫人爱吃的菜送去,我去找他一趟,稍后就到。”
素琴领命装好一盘盘菜,先行送去给太夫人。
*
肖战这些天心里总惦记王一博,虽还气恼他不陪自己,可也明白王一博真有公务缠身。毕竟渝州一案事关重大,如今最后关头,不能松懈。
劝住自己,肖战压不住想早些见到王一博的心思,便自作主张亲自去找了。反正那位莫将军也不是没见过他,也不是没与他寒暄过。大不了他等在远处,待王一博与莫东光说完话,再找王一博一齐去见太夫人,路上还能多说说话。
肖战记着先前侍卫所指的园子,走小路去找。那处是桃花园,四月里有开有败,落英缤纷,园外树丛掩映。
肖战远远瞧见赵长千守在那处桃花园的篱笆外头,便走了过去。
赵长千守在篱笆门外,未曾想过肖战竟会亲自找来,大惊失色,想进去通禀。肖战止住他不准进去,面色无波:“既我不便过来,我便走吧。”
赵长千为难:“公子多虑,非是公子不便过来,而是怕莫将军性子急脾气爆,冲撞了公子。”
肖战审视赵长千神色,未见破绽。
“那我去旁边儿等他们说完。”肖战转身想走。
“哎呀~那些个官眷的诗宴、花宴、酒宴,我夫人那是跑了个遍啊,打听来的都是这样儿。小将军,总之给你赐妾一事,怕是已板上钉钉了。”
肖战刚转身欲走,忽然已听见莫东光的大嗓门。
赵长千悚然,刚欲出声提醒,旋即被肖战握住手腕,肖战一双冷眼瞪过来,立时将他震住。
莫东光抿一口枣酒,懒散靠于木椅上,赏眼前别苑的湖光山色桃花满园,继续道:“我夫人也和国公府那坤泽攀上了几句话。人家那头说了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听凭长辈做主。”
王一博扶着额头一声不吭。
只听得莫东光摇头叹气:“也是,旁支又旁支的远房亲戚,且还不是本家姓的人,国公府哪会费心思替他找好人家的正房亲事。他父母双亡,自己断也做不得主。”
王一博心烦意乱,揉了揉眉骨问:“另一头呢?”
“皇上指的那头也是这意思,总之无论是皇上所指还是太皇太后所指,二者势必你要择其一,要么就是两个都得要。”
“啧……”王一博换了一只手撑着额头,继续愁眉不展。
赵长千在这头,冷汗直冒,绞尽脑汁想闹出点儿动静,好提醒提醒小将军与莫大人别说了。
肖战猜出他的心思,压低了嗓子威胁:“你若敢乱出声坏了我的事,我可记你的仇。”
赵长千忙闭上了嘴,暗自思量如今的肖公子可当真不好惹。
莫东光看王一博这般心烦气躁,也热心肠替他鸣不平:“唉,你说说你说说,你渝州一趟回来,既要论功行赏,赏你加官进爵或是良田财宝就是,非得塞俩妾室,干嘛呢?添乱不是。”
王一博手掌遮住上半张脸,于莫东光看不见之处无奈苦笑,摇了摇头,无声短叹。
朝中一二品的武将多年事已高,渐已只担虚衔不理军政。他如今风头正盛,皇上和太皇太后若真放心给他加官进爵,也不会闹这一出。
王一博虽心里气闷,体面话还是要好好说:“朝内武将,在我之上者,无一不是德高望重半生戎马。我年岁尚轻,德薄才浅,虚受封荫,担不得多少殊荣,不该忝居高位压他们一头。”
“那如今倒好了,官爵你不能压他们一头,职田与家产你不能压他们一头,皇上便只能赏你美人与坤泽了。”莫东光大掌抚过后脑,“你猜那些个官眷怎样传?他们都传,你当初为了个美貌外室,不顾前程擅自调兵大肆搜捕,冒着忤逆君上之大不韪硬要纳他入府抬为良妾,想来是个贪恋美色怜香惜玉的,皇上和太皇太后这回投你所好,你在府上应当高兴疯了。那两个坤泽姿色不凡,一旦入将军府,定然能被你宠上天去。”
王一博放下捂着额头的手,欲言又止。
莫东光“嘿嘿”地笑:“别不服气,事儿当初不是你自个儿做的吗?我当初听说你私调兵马,都替你捏一把冷汗。”
王一博这回实在忍不住,撑着脸颊唉声叹气。
篱笆门忽地被推开,赵长千急匆匆进来,吞吞吐吐。
王一博莫名其妙:“如何了?有话就说。”
赵长千满面为难:“小将军,你们的话,叫公子听见了。方才公子就在外头。”
王一博只觉得霎时寒云压顶,后背冷汗直冒。
莫东光还在琢磨这个“公子”是哪位,身边王一博已“腾”地跳起要追。跑出两步,王一博手忙脚乱回来交代:“莫将军,事发情急,我就不送了,失礼失礼。”
莫东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怎了?怎了?发生何事?”
王一博头疼不已,慌乱丢下一句:“要命的大事。”
随即只见他一溜烟跑没影,丢下莫东光独自在桃花园中痴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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